（金孔）《真相是假》10
（十）
猝不及防的一场大雨使拍摄被迫中断。一干人等未准备雨具，连带摄像灯光场务统统淋成落汤鸡。
回酒店的路上金子涵注意到孔雪儿满腹心事，且闷闷不乐，跟她讲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。印象中孔雪儿很少会这样，在团队里她经常会担起队长的职责，在士气低迷的时候鼓励大家振作。金子涵始终认为孔雪儿尽管平日有神经大条的时候，但身上具备某种未雨绸缪的稳妥。
“孔雪儿，你怎么了？”她问她。
对方只是沉默的摇头。
带你去个地方。
淋一场大雨。
“你说的地方就是这？”
两人撑着伞，伞外已是狂风骤雨。
“姐姐，你敢不敢跳进去？”
面前一个巨大的水坑，转眼已成水塘。
“懒得理你。”
金子涵却已甩脱伞率先跳了进去，全身暴露在雨中，好不欢快地把手递给孔雪儿。
“我小时候有了心事，就这么做。”
“幼稚。”
刚想转身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环腰揽了过去，孔雪儿踉跄几步，终于也被带进脏水里，两人全身湿透，狼狈不已。
“金子涵你疯啦！”孔雪儿在雨中大喊。
“哈哈姐姐你看你，全身都是泥。”金子涵指着孔雪儿沾满泥垢的雪白色连衣裙毫不克制地大笑。
孔雪儿生气地将水踢向金子涵崭新的昂贵球鞋，看见金子涵的头发全贴在头皮上，衬衫里的内衣都透了出来，简直一点形象都没有。
“疯子。”
“你还不是陪我一起。”
金子涵意气风发地笑着，拉着孔雪儿的手干脆在水塘里跳起了舞。
“你说，这样的天气适合跳什么舞呢……啊我知道了，姐姐教过我的，踢踏舞！”
豆大的雨点密密地落在两人的身上，说话都要用足了力气。
“有什么心事，就大声说出来吧，”金子涵边踏着水边说道，“说给雨听。”
孔雪儿任由金子涵拉着自己孩子般打闹，时不时抹去拍向脸上的雨水，她觉得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也像个疯子，接连不断的雨水仿佛一瓶天然卸妆水，将化妆师早上辛辛苦苦化了两个钟头考究的妆容通通洗了个干净。金子涵的眼妆全花了，睫毛膏和眼影化开来变成两块熊猫似得黑眼圈，像是万圣节的小鬼。
孔雪儿被她逗笑了，停下来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。
“金子涵，你喜欢我吗？”
声如细蚊，刚出口便被雨声淹没。
“什么？”
金子涵没有听清，又反问了一遍。
这样愚蠢的问题，问一次便够了。孔雪儿问完便后悔了，幸亏金子涵没有听见。
一路淌着水回到酒店，空调吹出的冷风让孔雪儿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。
迟早要被这小孩拖垮啊，洗澡的时候她想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金子涵正在用力甩手机。
“该死啊，忘记口袋里还有手机，这次彻底废了。”
金子涵做事常常不计后果，这样的事也不止发生一次两次了。
“你有什么事，用我的手机就好。”孔雪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。
“啊不是，我要跟我男朋友打电话的，他让我拍摄结束了以后联系他来着。”
自那次坦白，金子涵对孔雪儿便再无所顾及。孔雪儿却因那三个从金子涵口中说出的亲昵字眼如梦初醒。
“哦……”
“他回国换了号码，我不记得了。”
用浴巾擦着湿发，背对着金子涵的孔雪儿内心不能不说有些失落。我这是入戏太深了吗，孔雪儿开始厌弃自己，大家都只是逢场作戏而已，怎么我竟然有些当真了。
错觉，都是错觉。
金子涵只说过一次有关她男朋友的事情，时隔太久，再加上是在某个深夜的睡前，孔雪儿的记忆有些模糊了。只记得她说和男友在美国相识，两人相处已有两年，对方家世显赫，各方面来看都是难得一见的，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男人。可惜他不喜欢自己做艺人，也因为聚少离多满腹怨气。
男人也有可靠的吗，孔雪儿那时候便想。反正她从未遇到过可靠的男人，明里暗里，甜言蜜语，无非交易。她见过很多看似完美的丈夫，尤其在娱乐圈里，打着顾家爱妻的旗号，每拍一部戏都恨不得对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因戏生情。说是情，也不过是露水之情，戏一杀青，人设又立起来，将女伴撇得一干二净，满口的大道理，假正经。
金子涵暂时放弃了拯救手机的计划，靠过来拿起吹风机。
“姐姐我帮你吹头发吧。”
“不……不用。”
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插进孔雪儿湿漉漉的发，贴着头皮开始轻轻按摩起来。
“你，干嘛这样？”孔雪儿僵直着身子问道。
“因为姐姐对我也很好啊，”金子涵说，“虽然别人不知道，可我永远都会记得，每一次都是姐姐陪我练舞到凌晨。如果不是你，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窍门吧。”
孔雪儿又想到了顾乙对自己说的那件事情，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金子涵，金子涵忽然问道：“姐姐，你刚刚在雨里，是不是问我，喜不喜欢你。”
孔雪儿内心一紧。怎么说得这么轻，还是被听到了。
金子涵软糯的声音隔着吹风机的轰响传过来。
“我怎么会不喜欢你，所有人里，我最喜欢你。”
孔雪儿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“无论以后发生什么，这辈子我都会把你当亲姐姐一样尊重和喜欢。”
孔雪儿松了口气。全身的毛孔都随之放松下来。
原来是这样。
还好是这样。
这场大雨下了一整夜，第二天林子里都是泥沼和积水，考虑到安全问题，公司决定给大家放一天的假，延缓一天看情况再继续拍摄。
金子涵早早地约了孔雪儿去市里，同她逛街吃小吃，在哪都挽着牵着她，抢着付账买单，还送了自己一整套YSL口红和一堆七七八八的礼物，平日虽然也客气，但这次似乎有点过分热络和殷勤了。
临着快回去，面前的人却踌躇不前地说要去一个地方。
两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来到了一个五星酒店，金子涵神色匆忙地略过前台上电梯，最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。
“你带我来这干嘛？”孔雪儿问。
金子涵按了门铃，门开了，一个男人已在门后等候多时了。
他见到金子涵，顾不上旁边还站了人便用力拥抱了她。
“傻子，先让我们进去再抱。”金子涵嗔怒地说着，语气里的甜蜜却多过责怪。
进了房间锁好门，金子涵才摘下口罩开始介绍道：“这是我男朋友Frankie，这是孔雪儿，我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你的团员，久闻大名。”Frankie伸出手，孔雪儿看到他长着一张算不上帅气但是干干净净的脸。
“只有她知道我们的事……所以，很安全。”金子涵看着孔雪儿笑着眨眼睛，“抱歉啦姐姐，这次拿你当挡箭牌。”
孔雪儿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，一切都太突然了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为被信任而开心，还是为被利用而生气。
Frankie一把抱起了金子涵，他个子很高，身材健硕，“不好意思孔雪儿，我和子涵实在太久没有见，我可以向你申请借她半个钟头吗？”
孔雪儿的嘴唇开开合合了很多次，始终都没办法说出一个“好”字。
金子涵放肆地笑着，挣脱着用手打着他的背，让他放自己下来，Frankie没有再等孔雪儿回答，便将她抱进卧室里，“砰”一声，门重重地关上了。
孔雪儿觉得自己心也随着关门声坠入了万丈深渊。有些无措地坐在沙发上，房间里传来嬉闹的声音。
“你放开我。”她听见金子涵说着，背后的意思是，我喜欢你这样抱紧我。
“你怎么瘦了。”男人说。背后的意思是，我已经解开了你的胸衣，发现随着体重的下降，你的胸部都变小了。
……
孔雪儿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窥者，即便没有看到画面，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到里面发生的香艳场景。她开始慌乱地打开自己的包，求救般寻找能将外音隔绝的耳机，可是怎么翻都翻不到，出门匆忙，都忘记了塞进包里。
放眼看去，乳白色短毛地毯上躺着方才购物时金子涵买的礼品袋，口红，钱包，饰品，零食……金子涵刷卡时轻飘飘的眼神，看向自己伪善面具下狡黠的笑意，孔雪儿闭上眼睛，感到胃里一阵翻腾，随后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起来。
都是假的。所有片刻的温柔，所有动听的话语，所有的亲密，示弱，依赖，深情…都是裹在糖衣里的谎言，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曝露在空气中，无处遁形。
可讽刺的是，她在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，她对金子涵的感情是真的。
孔雪儿的眼睛里泛起了雾气，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，关节都开始泛白却不觉得疼痛。
忽然想起了顾乙对自己说的话。
“在我心里，金子涵不如你。”
“你的各方面，都更适合这个角色。”
“张导说，你很不错。”
……
她想起陪金子涵练舞的场景，她做不好，自己便一遍遍地教她练，从肢体，到表情。后来人们说，原来金子涵不只是长得好看，跳舞也不比孔雪儿差。没有人知道她的进步都是依靠自己，费尽心力，殚精竭虑。没有人看到那些有她相伴的日日夜夜，熬得天都泛白，衣衫都汗透。
为什么我要这么傻，孔雪儿问自己。
房间里传来纵情欢愉的声音。
半晌金子涵一人从房间里出来，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，对着镜子补上被蹭掉的口红。
“真的不好意思啊。”她转头向孔雪儿说道，语气就像成团后的第一次采访结束合照时她从背后不得已搂住自己。
“不过，你会为我保密的吧？”
孔雪儿看到金子涵绯红的脸仿佛抹了腮红，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吻痕。
金子涵顺着她的目光察觉到了，啧了一声，“不会吧，这Frankie也太混蛋了。”
“不过没关系，”金子涵打趣说，“如果粉丝发现，一定以为是你弄的。”
她一定以为自己说了很聪明的话，孔雪儿想，她站起身来，将头发挽到耳后，平静地笑着说：
“是啊，那就让她们以为好了，反正一切都是假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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